第二十二章(2 / 2)
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清醒坐起,以至于有些措手不及。邬雪歌硬是忍住想去碰触妻女的冲动,喘过几口气后忽然抛出一句——“我不要什么放夫书。你写了我也不认的。”侧过身子背对他的人儿没有回头,但纤秀背脊似乎微微凛直。他紧盯着又道:“大庄的炮制药场遭黑白两道围困生事,前因后果你已知晓,当年捣了武林盟比武大会,本意是想给玉镜山庄难堪,从没想过要夺什么武魁首的封号。”喉结上下动了动,声音偏沉——“我娘是域外兽族女,玉镜山庄庄主邬海生是我生父,我在玉镜山庄生活了十多年,跟着同父异母的三位哥哥和其他师哥师姊们一起习武,娘过世后,我被邬海生逐出玉镜剑宗”“为什么?!”妻子蓦然回眸,讶异的语气带关怀,邬雪歌嘴角不禁扬起。伍寒芝脸蛋微热,倏又别过脸,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“为何邬庄主要那样做?你是他的弟子更是他的儿子,可为什么”邬雪歌遂将其中原委清楚告之。说得真的太清楚了,尤其在许多细节处。他说起娘亲的用情至深,说起兽族人谈情说爱多半是一根筋直通到底的脾性,爱上了,一辈子忠诚不变。接着又提到自小因异样的外貌所受的排挤和蔑视,提到生父因怀疑他并非亲生而对娘亲渐渐情淡的事,提及娘亲最终抑郁故去,提及他如何瞒着众人自修功法,又如何与兽群混在一块儿过活。能说的、不好说的、从不曾对谁说的,他全都说了。妻子遇弱则弱的性情他太明白,说得这样清楚,无非是想要她的同情与心疼。“那年搅了比武场后,日子就不再安生,不仅武林盟的探子来盯人,不少道上的人亦寻来下战书,一波还又一波,没完没了,于是才往域外流浪,常常跟着兽类迁移,风波才渐渐止了,然后就遇见你。“那天见药场被围被砸,你险些挨打,我心里很惶恐,一切的错在我,根源也在我,我若不离去,西海大庄难保安宁,那是你最在意的地方,是你肩上的责任和一生成就,不能因我而毁。”孩子像是睡着了,乖乖偎在妻子怀里。但妻子却动也没动,一直轻垂着玉颈不愿回眸。邬雪歌气息变得短促,觉得内劲像又提不上来。他咬牙鼓起勇气,两手微颤地探去扳她的双肩。伍寒芝没有抗拒,顺从他的力气转过来面对他。“芝儿”一看,他的心也如她此时的脸蛋,被泪浸润得湿淋淋。捧着她的泪颜,他一下下替她拭净,沙哑求着——“我什么都没有,只有你跟孩子,之前没把握能过得了这关,毕竟事闹得太大,引来正邪两派夹击,但舍了一次实在太痛苦,我、我没办法再舍了,外头的事我会安排好,我发誓一定会弄妥善,会给你一个交代,你不要休掉我、不要写什么放夫书,还有欸,你别哭啊”都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掉泪,易损目力,但伍寒芝实在忍不住。听他说起出身,提起年少不堪回忆的往事,眼泪已掉个没完。即便多少能猜出他的心意,但亲耳听他说出那些残酷的事实,震得她心魂疯狂颤抖,眼泪更不受控制。“呜可你、你那时说,孩子与你无关,你怎能那样说?怎能?!”就那句话最最伤人,让她真的很痛很痛。她一手握拳槌打他的肩头和胸口,双眸和鼻子都哭红。邬雪歌根本不记得当时欲断她念想时,自己都说了什么混帐话。毕竟太过混帐,说出口后自然就拒绝记住,不愿再想。此时被妻子挑明出来,面对指责,他无话可说且无路可逃,即便有路他也不逃的,最终硬颈一垂,将颓丧的脸埋进她怀中,与襁褓里的娃儿小脸贴在一块。“随便你怎么罚,拿刀砍我也可以,但拳头不好,会槌痛你的,还有,再怎么罚也没有休夫这种处罚。”声音很闷。“放夫书是双方和离。”“也没有和离。”声音更闷。伍寒芝推推他的肩头,他耍赖不肯抬起,她没再硬将他推开,因她发现袖上的布料有一小块被渐渐濡湿了,是他的泪。其实早就心软,在他做了那么多之后,要不也不会把他从道观带回来,更不会日日夜夜与他同榻而眠,静静守着。暗暗叹了口气,她抬起适才握拳揍他的那手,这一次,她摊开柔软掌心,放在他乱糟糟的发上顺毛般揉啊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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