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节(3 / 4)
真正在意的,并不是贪官贪污了多少银两,而是孟道年的前后反差。孟道年从前并没有看穿假账,却在华瑶改革了审计方式之后,忽然发现了各省账务的亏空。这一切都是在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,皇帝更加厌恶华瑶了。
太后淡然道:“华瑶这孩子,确实有些小聪明。她小时候,最爱学算术,五岁就把《算经》倒背如流。但她的性子太活泼了,总是静不下心来,因为贪玩而耽误了功课,太傅屡次向淑妃告状。”
皇帝仿佛没听见太后的话。他自顾自地说:“朕后悔了,朕不该为华瑶赐婚,华瑶和方谨、东无一样狼心狗肺,他们都想杀了朕……他们毒害了朕……除了他们,世上没人敢毒害皇帝……”
太后扯了扯唇角,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:“别为他们动了肝火,皇帝,你只是生病了,你要好好养病,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,你不要太担忧了,哀家会护着你的。”
皇帝看不见太后的面容。他深藏于黑暗之中,生平第一次承认道:“朕的身上长满了紫色毒疮。”
太后流了一滴眼泪:“哀家真是心疼你,病在你身上,疼在当娘的心上。”
皇帝的左手还被太后捧着,脓血犹如蜡油一般泱泱地淌下来,黏腻又浓稠,太后的护甲沾满了脏污不堪的血迹。
太后仍在劝慰皇帝:“你治理国事,凭的是‘赏罚分明’四个字。华瑶和谢云潇在凉州立下大功,全国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功劳,若不重赏他们,难以服众,边疆的将士们也不愿意再效死力。赏钱赏权都不是你的本意,你赐给谢云潇一个驸马的虚名,既显得天恩浩荡,又能与凉州结下姻亲之谊,算是一举两得的计策。”
皇帝头晕目眩,话也说得更少了:“华瑶杀了何近朱,她忤逆不孝……”
皇帝即位之前,全国各地的武学宗师创立了许多武林门派。这些武林门派,并不都是讲究侠义的,它们之中的一部分勾结官商、欺凌百姓,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,危害了朝廷的政务和税收。
昭宁七年之后,皇帝坐稳了皇位,便开始了一番布局。他派出了镇抚司的高手,清剿全国的武林门派,追捕那些开山立派的宗师,并把他们当做诱饵,诛灭了他们的同党。
何近朱是镇抚司的副指挥使,也是皇帝清剿门派的得力干将。他死在了华瑶的手上,这让皇帝又惊又恨,难道华瑶和谢云潇的武功胜过了武学宗师?
太后感慨道:“可惜了何近朱,他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“死有余辜……”皇帝忽然想起来什么,“他秽乱宫闱,死有余辜!”
皇帝急怒攻心,猛烈地咳嗽几声,喉咙里涌出了血沫子。他瞪大了眼,上气不接下气,太后焦急的声音从帐外传来:“立刻宣召太医。”
皇帝嘟哝道:“不,不……”
太后像是哄小孩一样温柔地哄着皇帝:“好,好,哀家都听你的,所有事情都依着你办,只要你满意了,哀家就什么都不在乎了。”
皇帝撇开太后的手,死死地抓着床帐,他的侍女连忙跑了过来,递上一把碧绿色的翡翠烟枪。皇帝衔着烟嘴,吞下两口烟雾,疼痛都缓解了许多,神志短暂地清醒了。
他异常严肃地说:“皇后罪不容诛!朕的八皇子早就夭折了,皇后隐瞒了八皇子的死讯,还用何近朱的儿子顶替了八皇子的位子。现在这个八皇子天生愚钝,朕为了教导他,耗费了不少心力……朕是在替奴才养儿子!朕要将皇后千刀万剐,以解心头之恨。”
太后的目光扫过了那一杆烟枪。她面不改色:“别气坏了身子,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,皇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,为她动怒不值得,你要慎重地考虑大局。”
幽暗的卧房里,烟雾蔓延开来,像是寺庙中燃烧的香火。太后微微垂首,脸上是一副和蔼的神色,宛如一尊观音像。
太后的每一句话都在安抚皇帝:“皇后是你的附庸,她只能依附于你,八皇子天生愚钝,年纪又那么小,皇后掀不起风浪,咱们娘俩儿当然不急着处置她。”
皇帝毫无顾忌道:“朕想杀了她……朕想杀妻杀臣杀子杀女……”
太后柔声回答:“哀家知道,你是哀家和先帝的孩子,你的性格就像先帝一样刚毅。你也是大梁朝的君主,这世上有许多事,你不用亲手做,哀家可以帮你出主意,咱们娘俩儿一定要同心协力,渡过难关。”
皇帝今年四十九岁。在他过往的四十九年人生中,太后对他无微不至。每当他身体抱恙,太后的关怀也是连绵不断的。他的心绪被牵动了。他向太后倾诉道:“皇后、东无、方谨、华瑶这几人死有余辜。”
太后附和道:“是啊,他们都该死。”
皇帝又说:“朕不是不想立储,朕是看中了六皇子……他的性格,和朕最相似……”
皇帝的这一番言论,全在太后的意料之中。
六皇子名为“高阳司度”。六皇子出生的那一日,皇帝百般斟酌之后,才给六皇子命名为“司度”,可见皇帝对司度的偏爱,始于司度出生之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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